【中芥飞行棋】他放火烧了针叶林
#关键词：针叶林#
芥川龙之介望着前头，中原中也戴了顶样式滑稽的棉帽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着。他想如果这是梦，未免冷得太不寻常。云杉或者落叶松，比横滨的树木高大许多，偶尔从枝头滑下来一捧雪，在空中摔碎了，落到地上。芥川便有意地去踩那雪团的碎块，仿佛将饼干酥压实了，紧紧贴着泥土。
他已经很累了，走不多久便要停下来歇一歇。中原中也歇得更久，并非由于身体孱弱，而是因为拖了一条断腿。他们在这片针叶林里，已经跋涉了整整一个星期。
尽管地面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，但西伯利亚的冬天其实还没有到来。这些日子一天比一天冷，积雪也越来越厚，芥川清楚地知道，暴风雪就要来了。俄罗斯真正的冬季，将要给他们点苦头尝尝。它叫嚣着：“我才不是你们想象里，围坐在暖炉旁，热气腾腾的茶和黑面包！”
起先，他们握着指南针，食物和水都储备充足。那时中原中也还有气力说笑，意图尽力舒展芥川拧紧的浅淡眉毛。可雪一直不停，第四天夜里中原中也用脚尖拨开树底积雪，下面掩埋着燃灭的篝火堆。芥川龙之介与他对视一眼，询问要不要在此地支起帐篷。中也踢一脚苍老的树干，呵出大片白气。
“再往前走个几百米。”
芥川龙之介猜测，中原中也是在逃避一直在兜圈子的事实。他们花了四天，绕回原地，指南针忽而指东忽而又指北。于是他默默地背着行李，挑了与磁针相反的方向。没有什么区别，到处都是同样的针叶林和雪地。他们支好了帐篷，点燃煤油取暖，裹在睡袋里互道晚安，默契地没有提问对方，他们能否活着从这里走出去。
第五天中原中也摔断了腿。他们闷头向前走，雪下得大了，中原中也打头阵。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顶帽子，像是上世纪中国人戴的那种雷锋帽。他要把这帽子给芥川戴上，但芥川说他不冷。风把脸颊刮得红扑扑的，中原中也回过头来喊芥川，说林子似乎没那么茂密了，前面或许有路，有路就能回到城镇......他正这么说着，很平常地往前踏一步，大地忽然陷落，他连同那顶滑稽的帽子一齐消失了。芥川赶上前，呼喊中原中也的名字，从雪洞里拉他上来，中也包里的煤油瓶子摔烂了，洒了一半。那天他们没再赶路，中原中也说不痛，可大腿肿得厉害，芥川龙之介轻轻一摁，听到喀的一声骨擦音。他不确定那是不是松树在抖它的叶子，于是又按一下，中原中也疼得脸都白了，倔强地偏过头去：“不痛啊！”
于是他们不再能走很多路。指南针失灵是板上钉钉的事情，但芥川偶尔还是拿它出来看一看，再选择一个方向，仿佛这样能够提供些许心灵慰藉，司南之神大发慈悲从千万条路中给他们指一条正确的。
今天是他们困于针叶林的第七天。两人都没有睡着，通宵睁着眼睛，冷风贴着地底从帐篷缝隙里灌进来。芥川背对中原中也，天色微明的时候听见后者悄悄爬起身子，点数剩余的食物储备。有一阵子没有声音再传来，于是芥川扭过头，中原中也已经不在帐篷里了。他费劲地钻出睡袋，撩开帐门，望到中也坐在树底下，叼着未点燃的烟卷发呆。芥川喊他一声，没有反应；提高音量又喊一声，中原中也从梦里惊醒似地，也把头抬起来，与芥川对视一秒，取下嘴边的烟。
“我醒得太早，出来透透气。”他说。
芥川龙之介点点头，装作没有看到中原中也极力用积雪掩埋的，地上熟悉的篝火痕迹。
“我们很快就会走出去的。”他对中原中也说。
中也笑，哪怕在如此逆境中也不服输的，很张狂的中原中也式笑容。“啊，是啊。”他说，“去他妈的西伯利亚。”
这一天他们的行动更缓慢了。狂风吹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，芥川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冻掉了。中原中也把那顶丑帽子摘下来，硬要按到芥川头上。到了下午三点，天色显露昏黑迹象，他们坐下来吃午饭。中原中也只喝了一点水，没有动压缩饼干。当芥川重新收拾行装的时候，中原中也在他背后说：“我走不动了。”
芥川以为自己听错了。他回头，的确是中原中也没错，一头嚣张跋扈的红发，雪地里唯一的暖色。中也重复了一遍：“我说，我走不动了。”
芥川只是停住手里的动作，中原中也拍掉肩膀上的雪花。
“把我留在这儿吧。食物和水都拿走，剩下我的睡袋和一丁点儿煤油就行了。你走出去，就立马报警，让俄罗斯政府开直升机过来把我这个残了半条腿的家伙接走。”
芥川龙之介说他不同意。他说中也先生，您会死的。在下走出去找到救援，再回来，您就已经冻硬了。两个人必须待在一起。
“我不会死。人喝水就能活，你给我留下一点煤油，我将雪融化了，就能当水喝。我不往别的地方去，夜里就在这棵树下生火，你叫人循着火光来找我，我不会死。”
芥川还是摇头。“您走不动，在下就背您走。”他说。
中原中也沉默了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说，那走吧，继续走吧。
晚上五点，天全黑了。他们重新扎帐篷，早早钻进睡袋，借以缓解饥饿。芥川一开始睡不着，后来困了，开始做梦。他梦见自己身在横滨，坐在港口堤坝上看海。中原中也就坐他旁边，黑大衣披在肩上，在黄昏海风里飞舞。
他是毫无预兆地从梦里惊醒的。他伸手出去，想抓住中原中也的手，只摸到空空如也的毯子。篝火灭了，两个瓶子用来装煤油，少了一个。芥川掀开帐篷门，四下里大雪茫茫，只是不见中原中也的影子。他借着一点月色辨认被落雪填上的脚印，顺着足迹往前走，被夜风冻得打了好几个喷嚏。
他找不到他。目之所及是无尽的针叶林，还有雪，发出比月亮还要洁白的光，芥川几乎怀疑自己要失明。雪越来越大了，脚印已经很难看清，于是他加快脚步跑起来。积雪松软，且厚，芥川龙之介摔了一跤，脸埋到雪地里。太冷了，细小冰粒散发寒气侵袭进每个毛孔，使他感到皮肤失去知觉。他爬起来，接着跑，足印全被落雪覆盖了，他只是往自己认定的那个方向跑去。大口呼吸，寒气继续侵蚀到肺部，从身到心要成为冰雕一具。终于他停了脚步，前方无路可走。
过不去了，前面是树林生长最为茂密的区域。他们在白天里无数次路过这里，放眼望去全是墨绿色细长的坚硬叶片。但现在树叶不再簌簌抖动，它烧了起来。这是一场大火，芥川龙之介除了中原中也的头发以外，一个礼拜没有见过这样骄傲又艳丽的橙红。雪地被照亮了，燃着橘色的光，芥川龙之介站在原地，望着这片跃动的火焰。他无端地生出一个念头，中原中也会否是只凤凰，他还能从这火中完好无损地出来，黑风衣在肩上翻飞，腿也是好的，如同这大雪没有落过，他们也从未走进这片西伯利亚针叶林。
芥川先是想，中原中也死了。他放火烧了针叶林。又在想，雪怎么可以燃烧呢？他看那积雪，好像也正发烫，烧起火来。然后他回想，他们是怎么来到这该死的林子里来的？
他发觉自己想不起来了。
“所以，中也先生，在下认为这噩梦不是吉兆。一看到状如针叶树木的盆栽，便会再次提醒在下，那时的痛苦是如何真实，如何撕心裂肺。若是不舍得这盆富贵松，那么至少请允许在下转赠予邻居，万万不可再摆在家中。”
——今日搬进中原中也家里，即将开启二人同居生活的芥川龙之介，诚恳地这么说道。
End
注：芥川龙之介讨厌盆栽。
无话好说了。葱花出的针叶林害死我了！卑微南方人这辈子见过几次针叶林呢ಥ_ಥ
飞行棋都是有剧情的摸鱼，未经修改也没有草稿，想到哪写到哪。如有逻辑或专业知识错误等请多多包涵！
#我说了飞行棋必没有刀 说到做到#
评论(9)